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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水床上的霜花
作者：杨文军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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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4-12-31 20:20:52
（一）
慕容宝宝是个超薄型的女人。每当西门鸿鹄这样说的时候
，皇甫贝贝总会说，我来补充两句，第一，宝宝不是袖珍型的女人；第二，宝宝不是浓缩型的女人。每当皇甫贝贝这样补充两句的时候，西门鸿鹄就会不高兴，就会怀疑皇甫和慕容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皇甫贝贝在一般情况下都能恰到好处地补充两句，他是西门鸿鹄的副手，所以，他要经常补充两句，一来二去，他补充的两句就常常显得很重要了，例如他刚才补充的那两句就很重要，他强调慕容宝宝只瘦不小，因为瘦小的男女总喜欢自我解嘲地说上一句，浓缩的才是精华，但慕容大小姐瘦是瘦了点儿，但她并不小，只是很薄，她浑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很薄，薄薄的Walkman，薄薄的随身CD机和NoteBook，薄薄的单眼皮儿，薄薄的嘴唇儿和下巴，连不该薄的地方也薄得吓人，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稍微猛烈点儿的风吹折了，被稍微刺眼点儿的阳光戳破了，这样的女孩子是最适合怜爱的，先怜后爱或者且怜且爱，就像冬天窗户玻璃上的一层霜花，让人不敢触摸，生怕这一触摸会伤害了她，又让人忍不住去触摸。西门鸿鹄就是在一个冬天的早上去触摸这个负手而立的女子的。
那时候，慕容宝宝正在欣赏落地窗玻璃上的那层薄薄的霜花，西门鸿鹄温暖的手指触在她冰凉的肩头，吓了她一跳，她当然没有真的跳起来，但她确实叫了起来，“你干吗摸我？”，她说。他的温暖让她打了个寒战。
“我只是想看一看你是不是还活着。”西门鸿鹄搓着手说，“大冷的天，你一个单薄的女孩子穿得这么单薄会被冻僵的。”
慕容宝宝冰冷的身体和心在那一刻，在西门鸿鹄温暖的指尖和目光里慢慢融化，就像一朵单薄的霜花落在了一张温暖的水床上那样慢慢融化。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不一样，跟任何男人相比都不一样，包括她当时的男朋友——皇甫贝贝。
知道你还活着就好了。我要走了。西门鸿鹄说。
春天近了。西门鸿鹄走远了。慕容宝宝又像一枚霜花盛开在窗户玻璃前面，她融化在西门鸿鹄的怀里是在另外一个夏天 .
（二）
慕容宝宝的薄是谁都知道的，这一眼就能看出来，但西门鸿鹄直到读大四的时候才知道慕容宝宝浑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很薄，包括很多一眼看不出来的地方，这是因为慕容大小姐在那个冬天的早晨融化在了他的指尖之后又在窗户玻璃前面凝成了一枚霜花，而在很久以后也就是他们读大四那年的夏天的又一个傍晚，慕容宝宝全身都融化在西门鸿鹄的怀里。西门的指尖触到了慕容的胸脯，他太激动，就用了些力，慕容宝宝的胸部就凹了下去，没再弹起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就都笑，西门鸿鹄笑得坏坏的，慕容宝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憋得脸通红，她捏紧拳头在西门鸿鹄结实的胸上擂，“你们西门家的男人个个都这么坏！”西门这个姓让一个单名叫庆的家伙给毁了，所以，西门鸿鹄的同学们饶有兴致地聊到他的姓的时候，同学们饶有兴致的时候很多，他总是提到另外一个单名叫豹的人物来反驳，“并不是所有姓西门的人都那么淫邪。”但毕竟班上姓西门的太少了，他一张嘴辩不过他们。班上姓慕容的人也不多，这么说吧，他们班上就这么两个姓复姓的人，这也是西门鸿鹄能走近慕容宝宝并最终走进慕容宝宝的原因之一。
皇甫贝贝走近慕容宝宝却不需要这原因那原因，他爸爸是慕容宝宝她爸的老部下，他和慕容宝宝同年同月同日生，在产房里一睁开眼就看见了这个薄薄的丫头片子，然后在机关大院里骑竹马绕青梅过家家，慕容大小姐扮新娘子，皇甫贝贝扮新郎官，其他孩子吹吹打打，然后，皇甫贝贝就牵了慕容宝宝瘦的皮包骨头的小手，两个小人儿一起钻到乒乓球台子底下——他们的洞房里头。那时侯，他们还没有乒乓球台子高，等到比乒乓球台子高了，也就是上了幼儿园之后，两个人还是同桌，皇甫贝贝还想牵人家小姑娘的手，慕容宝宝那时候就知道害羞了，就有点儿不情愿了就把小手背在屁股后边小腰扭了扭，不让牵了。皇甫贝贝就装模作样故意把橡皮掉在地上，去捡的时候顺便把慕容宝宝的鞋带子给系在了一起。下课以后，皇甫贝贝跑到窗户边去玩，玻璃上结了薄薄一层霜花，他在上面画了个猪头，还用汉语拼音写了慕容宝宝的名字。慕容大小姐气得不行，站起来要去抹掉，被鞋带子这么一绊，摔了个嘴啃泥，摔破了额头和可爱的小鼻子。幼儿园阿姨就叫了家长来。皇甫爸爸没听完阿姨的话就甩给儿子一个大嘴巴，疼得皇甫贝贝杀猪般号啕。慕容爸爸见了说你这是干吗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还是阿姨好，阿姨说皇甫贝贝以后可不能这么调皮了以后要团结友爱。皇甫贝贝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边吧嗒吧嗒着小嘴说我本来就是想跟她团结友爱可她老觉得自己美丽富饶不理我然后我才想把她的鞋带子给系起来的。一句话说得几个大人都笑。阿姨说好吧，我现在把宝宝左脚上的鞋带子和贝贝右脚上的鞋带子绑在一起，你们互相配合着回家，好吗？皇甫贝贝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说好好好。慕容宝宝发育的早，比皇甫贝贝高出一头。两个人绑在一起很难走，要攀着肩头才能走稳，皇甫贝贝攀着慕容贝贝的肩，像只长臂猿。后来两个小人儿觉得很好玩，就经常把鞋带子绑在一起，一起去幼儿园一起回家一起去儿童乐园一起玩绷床，慕容宝宝轻，弹起来要在空中飘一会儿，像一片树叶；皇甫宝宝重，圆滚滚肉嘟嘟像铅球。慕容宝宝飘着飘着就感觉脚上有力量迫使自己下坠，就恨恨地说，要不是你，我就飞起来了。
（三）
能让自己飞起来的是西门鸿鹄，慕容宝宝洗完澡躺在水床上的时候总是这么想，正像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一只翱翔的鹰，他能把她的身体狠狠地抛起来后又紧紧地抓住，然后，两个人一起盘旋在三万英尺的地方。她这样想的时候就顺手把水床的温度调得比体温略高一些，这样会让她感觉自己像躺在母亲的子宫里，又温暖又安全。西门鸿鹄温暖的指尖触着她玲珑的锁骨，然后移到她那个曾经被他按下没再弹起的精致而又敏感的部位，他们在水床上做爱，她在他身体下面汹涌，水在她身体下面荡漾，水床被西门鸿鹄压迫得此起彼伏，像被捕鱼的鹰的巨大的翅膀掠过的水面一样，西门鸿鹄抓起慕容宝宝把她抛向快乐的天空。
完了之后，慕容宝宝总是懒懒的，她躺在床上往他嘴里丢薯条，他捉了她的手吮她葱段一样的指头，她被吮得痒，笑得一颤一颤的，水床也跟着颤，像日本相扑选手腹部的肥肉。
水床是他们结婚的时候，皇甫贝贝送的。西门鸿鹄老是觉得躺在别人送的床上很别扭。只是说句实话，这水床确实舒服，所以，他才一直没换。他躺在上面枕了胳膊问明天晚上我要去应酬你去吗。
我就不去了吧，免得别人说你虐待我不给我饭吃。慕容宝宝数着自己的肋骨说，有皇甫跟着你我就放心了。
慕容宝宝的这句话像一枚冰凉的霜花落在了西门鸿鹄的心上，鸿鹄栖在温暖的水床上，心头一凛。
（四）
慕容宝宝和皇甫贝贝刚读大学就开始的那场恋爱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但西门鸿鹄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过去是现在也是，他知道上个世纪离现在才三年，三年前的那个世纪，他现在的妻子与他现在的副手读大一的时候就开始了一场恋爱，那时候他们刚考进大学，看着校园里的师兄师姐都成双成对的，慕容宝宝说，咱们谈恋爱吧？皇甫贝贝想也没想，谈恋爱就谈恋爱，谁怕谁阿？他们之间的那场风花雪月曾经让当时的西门鸿鹄的心都凉透了。但西门鸿鹄不是一个轻易就死心的男人，过去是现在也是。
很久以后的一天，当然那时候早已经不是大一了，慕容宝宝和皇甫贝贝两个人又把鞋带拴在一起又去了海边，两个人卷了裤腿并肩坐在沙滩上，太阳落下去，海水漫上来，海水挠着他们的脚心，痒痒的。皇甫贝贝用他的大脚丫子碰了碰慕容宝宝的小脚丫子，说，咱们分手吧。
慕容宝宝楞了一下，“你说什么？”她以为他在开玩笑，“分手？想得美了你。”她跳将起来去挠皇甫贝贝的胳肢窝。
皇甫贝贝像往常一样感觉很痒但他这回没笑。“我是说真的。咱们分手吧。谁也没错儿。可能是因为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我们太熟悉彼此了，太熟悉了就没什么意思。或者什么也不因为。”
慕容宝宝本来想问他是不是另有新欢了，他在的那个学院美女如云，但很快她就在心里面替他回答了，她知道他不会的，至少在跟自己分手之前他是不会的，因为他是一个专心的人，爱着她的时候不会再去爱别人，她还知道他是一个不轻易下决定下了决定就不会再改的人， 哪怕是他真的做了错误的决定。她还知道一旦这时候分手，他以后爱上别的女人就不会再爱自己了，至少在他跟那个女人分手之前他是不会的，他是一个专心的人。慕容宝宝觉得自己思维有些混乱了，在皇甫贝贝一说“或者什么也不因为”的时候就开始混乱了。
慕容宝宝往回走的时候就有点儿发懵，差一点儿就撞在西门鸿鹄的自行车上。那天，西门鸿鹄骑着他那辆秃尾巴的破自行车去做家教回来，车闸也不灵，西门用鞋子磨着地才停下。他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容宝宝没有回答他。“带着我！”她霸道地说。她坐在单车的前梁上，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西门鸿鹄的腰，树獭一样，生怕掉下来似的，紧紧地抱着，勒得西门鸿鹄生疼。西门鸿鹄除了觉得生疼以外还觉得这个女人冰凉，就像一枚霜花贴在了心口窝子上。她听到了他加速的心跳，西门鸿鹄的心跳声在那条小胡同里显得特别响，可能是回声吧，后来她想。当时她想也没想就投进了他的怀抱。西门鸿鹄幸福得晕厥，差一点儿就撞在迎面驶来的汽车上，吓得他一声冷汗。慕容贝贝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点一点地融化在西门鸿鹄的怀里的。融化吸热。西门鸿鹄首先想到了物理学上的知识然后就觉得凉丝丝的再然后就把慕容贝贝抱紧了。
转眼就是七月，转眼就要毕业，就要找工作。
皇甫贝贝去了慕容家，仍然叫着叔叔阿姨，叔叔阿姨也仍然亲切，仍然贝贝贝贝地叫着。只是皇甫贝贝现在只是他们的侄子了而不再是自己未来的女婿了，老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就分了，硬要分，他们也没办法，孩子们的事啊，他们有很多已经想不明白了，随他们去吧，他们明白的只是皇甫贝贝现在只是他们的侄子了而不是自己未来的女婿了，现在要毕业了，要找工作了，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儿权力，正好单位里也有个副职空着，就让这个侄子去锻炼一下吧，顺便也让自己未来的女婿也去那个正职上锻炼一下，年轻人吗，就该多锻炼锻炼，宝贝女儿不愿意锻炼，非要做什么自由撰稿人，他们也没办法，好在即使她要做家庭妇女专职太太，即使西门鸿鹄养不起专职太太他们老两口也还能养得起专职女儿。
西门鸿鹄一出校门就到了一个正职的位子上去锻炼，这让同学们羡慕不已，都说遇上皇甫贝贝是他的好福气。别人一说他好福气，西门鸿鹄就会不高兴，就会怀疑皇甫和慕容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五）
西门鸿鹄去应酬没带皇甫贝贝去。皇甫贝贝也没在意，他还要赶明天汇报会上的发言稿。
西门鸿鹄一个人招架不住那么多人劝，就多喝了几杯。坐陪的人也觉得西门今天特好劝，只要劝，他就喝，就多劝了几回，席间少不了黄段子，当然除了不正经的还有正经的，正经的事要用不正经的来引出来，自己求人办的正经事还要用被求的人的正经事引出来，这个道理谁都明白，明白这个道理的那个男人拍了拍西门的肩膀，“怎么不带着嫂夫人一起来啊？放家里你就那么放心？嫂夫人的大作写的怎么样了？联系出版社了吗？我们这里包销一千本没问题。嫂夫人可是很有故事的哦！”
谁也没想到西门鸿鹄会勃然大怒，他猛地站起来拂袖而去。那个男人愣在那里半天也没想明白是哪句话得罪他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要追出去挽留他或者搀扶他。西门鸿鹄朝后摆了摆手，“不胜酒力，不胜酒力，实在抱歉，改天再谈，改天再谈。”他只顾着说话一不小心就打了个趔趄，一下子栽进了车里，然后绝尘而去。
西门鸿鹄进了家门就钻进卫生间里去呕吐，他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就开始怀疑刚才怎么就没出车祸呢。慕容宝宝本来已经睡着了，听到哗啦啦冲水的声音又给闹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来到洗手间，把一只胳膊曲了扶在门上，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才看清楚了西门鸿鹄，“皇甫怎么搞的，怎么会让你喝这么多？”
“我没让他去！”
“为什么不让他跟你去呢？”
“为什么要他跟我去呢？”西门鸿鹄没回答慕容贝贝的问题，他反问她，“你们之间没发生过什么吧？”
“说什么傻话啊！”慕容宝宝把他湿淋淋的头抱在怀里，他却捉了她的手，“告诉我，宝宝，你们俩没发生过什么吧？”
“你怎么突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慕容宝宝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点儿不可理喻，可能是他喝多了吧，“没有！绝对没有！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啊？”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嘿嘿，跟你开个玩笑。”西门鸿鹄问完这个他一直想问又没问的问题觉得舒服多了，他当然没告诉她他是从筵席上冲回来专门问她这个问题的。
慕容宝宝扯了条毛巾帮他擦头，他却一把扯了她的睡衣，他们在莲蓬头下面做爱，细而密的水线浇在两个的人身上。西门鸿鹄觉得心口窝上那个一直冰凉的地方不凉了。他抱起她把她扔到水床上，两个人一起融化。 休 闲居编 辑
编辑：慕荣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