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腺癌夺走我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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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2-18 12:15:57
●她有个别人看来不错的家庭,但她时常感受着丈夫的冷漠和公公的傲慢。
●突如其来的乳腺癌让她跌入低谷,年轻爱美的她在手术中失去了身体的完整。
●她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可总是觉得家人的言行影响着她的自尊心……
我就听到一句话:生这种病的人会变态。
雨杉不肯到报社来,她说“怕难为情”,结果我们约在了闹市街头。见面有点像“接头”,先是她打我的手机没打通;我再打回去时也没有人接,正在纳闷,忽然注意到身后有个手机铃声在不断地响。回头,发现一个年轻女子也拿着手机东张西望,目光一对,我们俩都笑起来了。
难怪我先前没有注意到她,因为穿着简洁的她有着太美丽的容貌,跟我想象的“病人”相去甚远。我夸她脸色好,可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自己擦了点粉,好久没出来走动了,想打扮得好些。这又让我想到她的病,不由得心里难过。我们向最近的茶坊走去。
嫁给会“变”的老公
雨杉挑选饮料的时候小心翼翼,想要避免那些有刺激性的食物。端上来的红茶有点烫,她用杯子暖着手开始了叙述。
我20多岁的时候,父母给我介绍过一些“条件老好”的对象,可我担心别人说我这个女孩找男朋友只认钱,所以都回绝了,直到遇到我现在的老公。他追求我的时候,会跑很远的路来我家接我,让我很感动;他知道我喜欢旅游,就带我到各地去玩,感觉非常浪漫。就这样开开心心地恋爱了一年,我们结婚了。
可是让我惊讶的是,一结婚,生活的琐碎就把他的本来性情完全暴露了。他对旅游再也不起劲了,新婚时带我去过一次绍兴后,就再没出去玩过。他也不再迁就我,在小事情上反而喋喋不休起来。我在家里的卫生间里梳头,梳子上的头发掉在地上了,他就会一遍又一遍地指责,越说越刻薄,直说到我哭……我渐渐发现,这并不见得是他真的生气,而是他的习惯。这个习惯是从他家庭里“继承”来的,因为我婚后才看到我的公公就是这么对待我婆婆的,而我婆婆颇为忍让,一声不响。既然是这样,我也就忍了,虽然心里不开心。
婚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家用开销都是我负担,因为结婚时老公说办婚礼借了债,他的薪水要用来还债。他的不肯吃亏的个性也像他父亲。我公公在经济上帮儿子不少,但在具体事情上,如房子怎么装修,家里买什么电器,都要替我们拿主意,并总是要求我们感恩戴德。他看不得我这个媳妇有一点主见,我难得做主挑选了一个墙纸花色,他会无所顾忌地对我老公说“真难看”……那么多年过去,这样的事情不计其数,于是我始终感觉不到这个家是我的。
不久我怀孕了,这成了我最幸福的日子,老公买菜烧饭对我百般呵护。不料等到儿子一落地,他又变懒了。还没出院的时候,一天晚上我想喝水,发现水瓶空了,叫陪护的他帮我打开水,他不理我,我只好放弃喝水。回家了,我一天半夜起来喂完奶觉得饿,摸索着拿面包吃,可能是塑料袋声音吵醒了他,他翻身起来抢过我手里的面包,就往窗口扔了出去。
雨杉努力舒展着眉头,想要显得淡然。
当然,我毕竟年轻,家庭的这些不愉快也不能阻止我享受生活的乐趣,我像很多年轻女子那样,把在家带孩子、出门买衣服这些事当作人生一大快乐。我打扮齐整走到外面,别人会对我老公说:“你老婆真漂亮!”这时我老公就非常高兴,对我也很温柔。但没想到新的打击又悄悄降临到了我头上。
手术后我失去一侧乳房
两年前,我发觉身体不适,到医院查出乳腺发生了病变,医生说要做活检才能确诊是良性还是恶性。我心慌得难以描述,不敢相信“坏毛病”会生到自己身上。我才29岁啊!
然而经过活检,确诊我得了乳腺癌,II期。我记得手术室里的灯刹那间亮了起来,医生和护士正在准备手术。我绝望地轻轻叫了一声:“我要死了!”一个医生似乎想要安慰我,说:“人都是会死的。”我闭上眼睛,任凭手术刀割进我的皮肤。我接受了一侧乳房全切手术。
做完手术的几天里,我不断胡思乱想。我是女人,我爱美,我不想变成一个死得很难看的绝症病人。我甚至想到了自杀。我想过不下几十种“死法”,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害怕。
“你不要笑话我。”雨杉叹了口气。我想劝劝她,又觉得言语十分苍白。对于这样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疾病的打击显得尤其残酷。
按照医生的说法,我的手术非常成功。经过化疗,我渐渐康复了,精神也有所恢复。可是紧接着,我觉得很多东西都改变了。
身体上,我觉得自己“残缺”了。由于胸大肌连同一侧腋下淋巴都被切除,我的身材变形了。后来每当看到有关乳腺癌的保乳疗法,我就忍不住为自己难过,怎么我就没能保全自己的身体呢?我就整天把自己套在严密的高领毛衣里。到夏天,我找出心爱的紧身衣、吊带衫、V领衫,回想当年如何兴高采烈地把它们买回来,如今却不得不收拾收拾送给表妹。我的一项重要乐趣———逛街买衣服,从此没了。
工作上,我从一个上班族变成了长期病休的家庭妇女。我不甘心成为“废人”,从前我学过钢琴,于是买了架钢琴教儿子学。我很想借此得到老公和他家人的好评,可是他们似乎并不感兴趣。我很泄气。
离开工作是让雨杉觉得“与别人不一样”的重要因素。她犹豫着告诉我,去年非典时很多上班族改为在家办公,她居然觉得很高兴,因为这个时候她才能觉得呆在家里的自己和别人“一样”了。
公公说他在“扶贫”
生病之后的我内心还是要强的。公婆来我家,我仍然忙碌地张罗饭菜,不想因生病而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是压抑还是不断袭来。因为我不再上班,我的公公在经济上资助我们。但他定期要来询问我们,什么钱拿去投资,什么钱用来开销,甚至我们夫妻俩的卡里还有多少钱都要向他汇报。每次他要来,我就像迎接“检查团”一样紧张。他再三强调他这么做的理由:他是在“扶贫”!
我的自尊心受不了。而丈夫却一本正经地装穷,他觉得能从父母处得到钱是件很划算的事情,就算让我牺牲掉自尊心也值得。
事实上,从我生病的时候起,我就听到一句话:生这种病的人会变态。这好像成了丈夫一家给我打上的烙印。不管我想表达什么、解释什么,他们都当我是一个病人处理,不予理睬,用他们的话说就是“让着我”。无意中,我又听说他们背地里议论我:生毛病就了不起了?看她那样就讨厌!
我的内心很孤独,那不是“扶贫”的物质能满足得了的。我在家里走来走去,听见的只是我的脚步声。也有一家三口都在家的时候,但是每个人在做各自的事,我在厨房,儿子在看电视,丈夫在电脑房。我心灵的房间依旧空着。或许在家人的眼里,我现在的价值就只是带带孩子。我也确实把这当成了如今唯一的人生目标和乐趣。
再说说我的老公,他倒是在我出院时说了句令我感动的话:“就算你死了我也不再娶了……”可惜,他在实际行动上仍然淡淡的,谈不上关怀和鼓励。他对我的态度让我有种心理负担,似乎我生病成了一种罪孽,我害了他了。他不再和我亲密接触,后来的定期检查也从没陪我去,我天天喝中药,他也从不帮我煎药。我的心理负担成了一块大石头,越来越重。难道是我太敏感吗?想到日子还那么漫长,我觉得很无奈。
结束了交谈,雨杉走了。后来几天,她又在mail里告诉我:“我想忘掉过去,努力重新开始,真不知还有多少机会,特别像我这样一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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