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断送了“两个女人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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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05-09-13 13:30:59

　　一九九六年的时候，父母相继下岗。母亲还好，每月可以领取120元的生活费，父亲却只能呆在家里，等待单位的通知。

　　这年夏天，我以出类拔萃的成绩考取了名牌大学。家人欣喜之后，心情转为灰暗。因为学费成了家里山一样的负担。父亲在抽了三天劣质烟后，打算开三轮车载客。休 闲 居 编 辑

　　父亲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劳累的咳嗽声让我愧疚不安。后来，父亲得了重感冒，但为了钱，他坚持去开三轮。我偷偷摸了一把脸上的泪，转身对父亲说，我们每人出去开一天吧。父亲反对，说你是大学生啊，怎么能开三轮？我说我看着父母操劳受苦，却不能分担，我还算什么大学生？父亲沉默了，我默默无声地开走了三轮。

　　那个小女孩是我第一个客人，她声音清脆，背着书包，穿着果绿色的连衣裙，小学二三年级的样子。她猴子一样利落地爬上了车说:“永乐花园。”很可爱的样子。

　　这个城市的交通管制一塌糊涂，交警象征性地站在那里，视若无睹，仿佛一切和他无关。当一辆红色的桑塔纳顶着红灯冲过来的时候，我来不及刹车，慌乱中斜冲进旁边的人行横道，三轮骤然停下，我从座位上颠离很远，我叮嘱小女孩抓牢，她说你真罗嗦。

　　三轮将近“青庭园”的时候，我说是不是这里啊，车厢里没有回音。我扭头一看，车厢空空如也；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颠簸中被甩了出去，坐在远处的地上抚摸着自己的腿。我第一个念头是想到赔偿，心咚咚地跳个不停，慌乱之下，像做贼一样飞快离去。

　　回到家里，我惊魂未定，一连很多天不敢出门。我害怕被人认出，我不能赔钱，绝对不能。贫困让我的人格遭受到了严峻的考验，我选择了生存。我不敢透露给父母，不想增加他们的负担。这个家的气氛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一个月后，我拿着通知书离开县城，去省城读书。小女孩的身影在纠缠了几个月后被大学丰富多彩的生活慢慢冲淡了。时间遮掩了我良心上的愧疚，我几乎忘记了我曾经犯的错误。

　　在大学里，我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才高八斗、重情重义，年年拿一等奖学金和企业奖学金。我的谈吐和我相貌，赢得了不少女生的青睐。

　　将近毕业的时候，我将爱的信号发送给了一个从少年班直接杀进大三的学生路南。她冰雪聪明、善解人意，有优越的家庭背景，父亲是生意不大不小的商人。遇到路南，让我觉得上苍待我不薄。父母对路南自然无可挑剔。路南的父亲通情达理，他没有儿子，对我更是如同己出。他甚至让我进他的公司帮他打理生意，一去就是经理的位子。这样的人生际遇让我对路南的一家人感激不已。

　　工作之后的第一个月，我随同路南去她家另一个栋房子看望她的妹妹路北。路北脾气怪异，坐在轮椅上。我一进门，她就尖叫着把葡萄扔到我脸上。家里的保姆走过去劝，被她扔来的苹果打红了半个脸。路北不上学，她听到别人的笑声，就会敏感地大哭大闹。

　　我试图和路北沟通，她的面孔精致漂亮，如果她有健全的双腿，她一定是个小美人。我刚说了两句话，路北就冷冷地看着我说：“你真罗嗦。”我听了这话，本能地打了个冷战。四年前的那个小女生弹珠一样从我内心深处跳了出来，多么熟悉的一句话，“你很罗嗦”！

　　我惶恐不安地问路南，路北的腿是怎么成了这样的。路南很气愤，说是小时候的一次意外事故，肇事者逃之夭夭。路南有点咬牙切齿，她诅咒肇事者死无葬身之地，她说，你不知道路北以前多可爱，多聪明！自从出事后，整天自我封闭，很少笑，脾气越来越古怪，父母为此伤透了心。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我不想继续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惶恐地看着路南。

　　此后每每看到路北绝望暴戾的眼神，我不寒而栗。我开始失眠，做事心不在焉，我被良心折磨得筋疲力尽。路南一向心细，有一天，她小心地问，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看看她，犹豫几分钟后，问你们以前不是住在省城吧？

　　路南惊奇地看看我，她说是啊，我们以前住在县城。后来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妈妈也想给路北换个环境，我们就搬到了省城。然后路南又奇怪问，你怎么知道啊？

　　我的良心倍受谴责，我决定说出真相，再继续隐瞒下去，首先崩溃的人只能是我自己。

　　路南听着，脸色开始黯淡，面孔因为痛苦变得扭曲。一个是她的至爱，一个是她的至亲，她陷入了矛盾的痛苦中。片刻之后，路南伏在我肩上哭了，她说不能怪你，即使你送路北去医院，也改变不了她瘫痪的命运。路南说那时候路北在玩新买的铅笔刀，根本没有去抓扶手，所以她才会甩下来。然后路南嘱咐我忘记这件事情，尤其对父母要守口如瓶。

　　我说如果肇事者不是我，而是别人，你也会这样宽容吗？

　　路南沉默了。

　　我又问，如果你觉得我没有错，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你的父母？你是因为爱我才为我保密是吗？

　　路南再次选择了沉默。

　　答案不言而喻。

　　后来，我几次冲动地想要对路南的父母开口，但看到路南祈求的眼神，欲言又止。我知道，如果我说了，路南会失去我，我也会失去她。她的父母无论多通情达理，都无法容忍一个毁掉女儿幸福的人生活在自己家里。这是人之常情。

　　我只有一个人不停地内疚，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安慰自己。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我仍然失眠。

　　每次看到路北，我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任她把东西胡乱扔到我身上。她的父母对她过分的举止进行了制止，并对我表示抱歉。他们的行为让我更加难过——我是罪魁祸首，我应该得到惩罚。

　　我最终没有控制住自己，在一次情急之下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记得路南的父母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而旁边的路南也吃惊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责备和无奈。

　　事后，路南的父母也没对我冷言冷语，他们开始极力避免和我说话。我敏感地发现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条无形的难以逾越的沟壑。路南彻底陷入了两难境地，她无比哀怨地对我说，你从来不顾我的感受。

　　我后来从路南父亲的公司辞职，他没有挽留我。我知道，他心里已经开始恨了我。我准备去上海的时候问路南，能和我一起走吗？她说，不能。因为她是父母惟一的安慰。

　　我去上海三个月后，路南订婚了；六个月后，她结婚。我对她的背叛感到十分愤怒，我说了很多绝情的话，我埋怨她不能理解我。面对我的指责，路南没有解释，她只是说你太自私了。我不明白，我坦荡，怎么会是自私？

　　后来，我又有了女朋友。我把一切说给她听，我问她我自私吗？她肯定地告诉我，是的。因为你不尊重她的感受，你做错了事情却让她左右为难，难道你让她不要父母不要妹妹跟着你不管不顾地离开吗？你自己说出一切，解脱了你的灵魂，让你免受自责的折磨，但她呢？她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父母和妹妹？

　　我看着女友激动的脸，终于明白，我一生中注定要对不起两个女人了，一个是路南，一个是路北。

　　我开始自省，于是打电话向路南忏悔，最后我说，希望她们以后会快乐，这样我的灵魂才会安宁一些。路南淡淡地问我，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子会快乐吗？一个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又会快乐吗？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鼻子酸酸的，碎碗难补，我的灵魂将注定一生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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