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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缸里的天荒地老
作者：秦采桑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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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4-12-31 20:20:46
唉，怎么会钓到这么小的一条鱼？
他小心翼翼地将我从鱼勾上取下，我的嘴被勾得火辣辣地生疼，我已经喘不过气来，我悔自己的贪嘴粗心更恨人类不择手段的捕杀。 休闲 居编辑
躺在他宽厚的手掌中，我向他投去仇恨的目光。
他微笑着冲我摇了摇头，初春的夕阳给他年轻的脸庞抹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唇边的茸毛轻轻地抖动着，他的身上，散发着陌生的、神秘的气息，啊！那一定是陆地上才有的，香甜干爽的气息。
在接触到他目光的刹那，我突然明白了美人鱼姐姐为什么甘愿变做泡沫鲤鱼娘娘为何要固执地等待那个赴京赶考的书生。
我默默地与他对视，紧紧地贴住他的掌心，用全身去感觉他温暖的体温，幸福和伤感让我流下了热泪。
然后我看到了他身边那个蓝色的小桶，啊，我的嘴唇不停地嚅动着，请，带我走，从今后，你就是我的主人。
他轻轻地把我抛下，不是对着那只水桶，而是我生长的水塘。
他，不要我。
我悲伤地沉下，大口大口地换着气。大伙迅速地围了过来，欢快地往我身上泼着水花，庆祝我的死里逃生。
充足的氧气使我迅速地清醒过来，我横冲直撞地甩开我的那些朝夕相处的同类，飞快地浮到水面，用全身的力量一跃而起。
天色已晚，池边已没有他的身影。
我再次悲伤地奔回水底，命运是如此地不公平，虽然人类在胎儿时期象我们鱼类一样生存，但是我们与他们之间，却永远如隔天壤。
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憎恨自己是一条被人类誉为可以自由自地游来游去的，鱼。
南来的燕子早已裁罢了风，剪完了柳，池底的水草也茂盛得如同我密密的心事。他，再也没有来过。
我疯狂地追问草鱼爷爷哪里是大海？海里有没有可以把我变作人的海巫婆？
爷爷缓缓地摆动他苍老的身子，长叹一声道：孩子，这都是那个可怜的没有得到过爱情的安徒生编出来的童话。再说，人类是多么可怕的动物啊！他们不断地对我们进行捕捞追杀，他们对我们使用了无数惨忍的食用方法。孩子啊，你要记住，他们是世上最没有人性的家伙，他们永远是我们的敌人。
爷爷说完，已经是哽咽着无法游动，老泪长流。很多俯耳细听的鱼们都默默地流下了泪水。从一开春到刚刚交夏，有二十多个熟悉的伙伴都被捕走，有一次，一张可怕的鱼网一下子猎走十一个可怜的老老少少，那些因为环境污染而中毒夭折的鱼儿更是活生生眼睁睁地死在我们的面前，人类确实是我们的天敌，我们，无处可逃。
所以，我每天都给大家讲我对鱼饵认识的一点经验。
大家都说我是一个幸运儿，现在人类用的鱼杆不知是什么做的，再有多重的份量，被钓住怎么也挣脱不开，大概我是新世纪唯一一条被放还的鱼了。
我承认我是个例外，但是更多的话我却不敢多说，比如，如果他再来，我会马上咬住他的鱼勾。既然逃不脱这种被捕杀的命运，神啊，请让我，在他的手中，静静地死去。
炎热的夏季一天天来临，来池边垂钓的人也比以前多了，我的同伴明显地少了起来。
我静静地呆在水草中，就算饿得奄奄一息，我也是小心地吃每一口食物，我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险，仍然没有等到他的到来。
夜深了，我忧伤地在池中寂寞地游走，月光下，我看到自己修长的身躯搅碎了满池的银辉。
大红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我仍然呆呆地注视着点点波光，那天，他的笑容，也是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温柔得让人无法忘怀。
小鲢，你还在想他吗？大红闷声闷气地问我。
借着月光，我侧身细细地看着大红，虽然同在一个世界中长大，我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它是这样一条漂亮英俊的有着红鳞的鲤鱼。它的唇优雅而细腻，它的身体流畅而圆润，它的眼睛蕴满了无边的深情。
在这样美丽的夜色中，和大红并肩而游，该是姐妹们都愿意做的一件事吧？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一条普通的鲢鱼，也会因为大红的相伴，而幸福到晕过去吧？
我会保护好你，希望你能等到他。大红低低地说完，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望着他快速摆动的尾巴，我无力地将身体贴在池壁上，我知道，我和它，都做了一个叫做爱情的东西的俘虏。
这个水池地处偏僻，通向这儿的土路十分不好走。
那个雨天原本是我们的节日，没有一个人来伤害我们。大家快乐地蹦呀跳呀无所顾忌地在水面对着岸上探头探脑。草鱼爷爷说，能怎样开心就开心吧，可怜的孩子们！
想到可以无忧无虑地在水里欢畅来去，我高兴地吻了一下草鱼爷爷，游向前方。
大红箭一般地赶上来：小鲢，你终于笑了，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谢谢你，大红，我喜欢你。我真诚地说。
大红埋下头，红着脸，用它那健壮的身体轻轻碰了我一下，兴奋地一窜好远。
凶残的人类啊，却一刻也不放过我们。
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骂骂咧咧地来到池边。妈的，怎么这雨就不停呢？
草鱼爷爷一声低喝，大家都迅速地沉到水底，雨天的水底缺氧，我们的呼吸十分困难。
这个可恶的人垂下了鱼杆。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我们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换气。
妈的，谁说下雨天特别好钓鱼？我看不行还得撒网。他的骂声清晰地传来。
我们已经快支持不住了，一张网下来，大家在劫难逃。
孩子们，要坚强啊！草鱼爷爷的话声刚落，已经飞快地扑过去咬住鱼铒。在我们的惊呼和那个人哈哈大笑中，爷爷飞出水面，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曲线，落在了草地上。
快啊，大家抓紧时间到上面呼吸啊！大红高声喊着，撞了我一下，小鲢，我们没有时间悲伤！
我们默默地来到水面，爷爷被摘下来，狠狠地扔到袋子里，我们那慈详可亲的爷爷，已经停止了呼吸。
几道闪电过去，是可怕的雷声，雨，越来越大了。
再来一条老子就打道回府，再呆下去这路他妈的太不好走了。这个刽子手，居然又抛下了鱼勾！
小鲢，你要保护好自己，他一定会来的。大红冲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红！我扑过去想阻拦他，晚了，大红已经随着鱼线冲出水面，它用自己的身体，撞向了那个人的脸，居然把他撞到在地。他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抓住大红使劲地摔在一块大石头上，大红娇健的身体立马变得血肉模糊。
天！为什么让我们遭受这样残酷的命运？我们全部屏住了呼吸，我们都闭上了双眼，无边的悲恸淹没了我们……
他来了，在一个风高云淡的秋日。他顺着池边走来，他的手，拉着另一只手，一个女孩子的手。
没关系，兰兰，你只要握住鱼杆，耐心的等，一定会钓到鱼的。
我们一起握嘛，我握不牢的，女孩子用很悦耳的声音娇嗔着。
他和她，共同握住那柄上次曾钓过我的鱼杆，鱼线稳稳地落了下来。很多伙伴们又害怕地躲在水底，水塘里静静的，他们的身影交叠着倒映在水面上。
我清楚地看到，他注视着他的目光，就象那个有月亮的晚上，大红看着我时一模一样。
唉呀，怎么还没有动静啊？过了一会，女孩坐不住了，她抬手拂了拂象泉水一样披洒在肩头的黑发，嘟着嘴说，我可告诉你，今天要是钓不到鱼，就说明你的心不诚，你以后可别约我出来了。
他微微有些发慌，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紧张地盯着鱼漂：奇怪，我春天来的时候，这里边好多鱼的呀，我还放了一条很可爱的小鱼。
他还记得我，还记得小鲢，而且，他说我很可爱。我一动不动地在水中望着他，泪如雨下。
是嘛？女孩吊起眉梢，瞟了他一眼。他憨憨地点头，生气勃勃的脸上，写满了幸福。
再见了！伙伴们！千万不要为我难过，能等到他，我很幸福。盘旋在鱼铒周围，我和大家告别。咬住鱼铒的瞬间，草鱼爷爷和大红舒心的笑靥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现在，我在一个大大的鱼缸里，痛并快乐着。
他和她趴在桌边。我看见了他浓浓的双眉，和生动鲜亮的双唇。他为我取了一个名字，叫爱情鱼。
也不知道它好不好养？能活多长时间？女孩子闪动着秋水般明亮的眸子。
好养的，一定能活很久很久，因为，它是一条爱情鱼。他深情地说，边说边将头探到了鱼缸上面。
嘻，它活多久，就证明你对我的爱，有多久。女孩歪着头调皮地说。
他焦急了，我对你的爱怎么能用它的寿命衡量呢？
我激动地跳跃了一下，准确地掠过他的耳际：笨笨呵！为了你的爱，我能够，永远活着。
编辑 慕荣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