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喷嚏一支接力棒的初次恋爱
人气:
【字体:大 中 小】
发布时间:2006-03-11 22:19:07
|
在暖春的阳光里他向她奔跑,他的每一根头发都闪着光,段文雅忽然眼眶一热,在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这将是此生唯一的一次,他不顾一切地奔跑是以她为方向。
一、段文雅坐在沙发上,平心静气地涂指甲油,每一个都涂得非常均匀。休闲 居 编 辑
门铃响的时候是晚上的11:58,段文雅刚敷了一脸深褐色的中草药面膜,她未发出任何警告就开了门,果然引起了一片惊呼。
她面无表情地数了一下,不速之客一共有一二三四五六个。说起来这就是大城市出生的人的烦恼了,段文雅从幼儿园一直到工作都在方圆数千米的范围之内活动,朋友圈子因此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尾大不掉,他们个个都号称是她的老朋友;回此个个都可以在深夜十二点的时候大模大样地敲开她的门然后开冰柜拿可乐,毫不理会她脸上敷着的是一层面膜还是化不开的睡意。老怪首先叫了起来你怎么又往脸上摊东西了?得了,老规矩,你别理我们,千万别说话,免得长皱纹。段文雅绷着脸哼了几个声调出来,意思是“那还用你说”,然后接过他手里打包的夜宵。老怪以前在学校死缠烂打地追她的时候恨得她差点没往他的菜里下毒,现在他当然早都放弃了,偶尔被他体贴一下感觉倒也不错。
像以往一样,没多久她就忘了生皱纹这回事,直到发现自己脸上有东西随着她的大笑嗽嗽直掉,才惊觉面膜己经干了,于是她走去洗手间,老怪在那里大声说着什么的时候她还在为刚才好笑的话题而忍俊不禁,老怪没听到回答,又来拍洗手间的门:
“喂,左俊从美国回来了,你还记得他吧?我们大家明天晚上在学校餐厅碰头,好好吃他一顿,文雅你听到没有?我们走了,明天晚上七点,别忘了啊!”
她的脸洗了一半,只好嗯嗯嗯,等她出来己是人去楼空。她坐在沙发上平心静气地涂指甲油,每一个都涂得非常均匀。
连她自己都几乎被骗了,仿佛她段文雅根本就没有那样不可自拔地暗恋过他,那个叫左俊的人。
二、七个喷嚏响彻回忆,她不敢承认她刻这个名字。
高三的第二学期,一开学,空气就凝重得好像突然变成了固体,这段时间一走进教室,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心里一沉。
2月还没过完,事情竟有了一些不同。这几天班长因为生病嗓子突然失了声,每次上课都由学习委员临时代替他叫“起立”,今天班主任踏着上课铃走进教室,大家由于习惯七零八落地站起来之后,才发现没有人叫“起立”,我们奇怪地回过头去,只见学习委员端坐在最后一排,表情严肃得更无前例,并且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大家安静,之后他就郑重其事地开始打喷嚏,情形就比较戏剧化了:所有人都站在那里看着他,而他正襟危坐闭目凝神左一个喷嚏右一个喷嚏打得一心一意,一连七个喷嚏之后他终于站了起来,昏头昏脑地说:“请坐!”
我们笑得怎么也停不下来,这不怪我们,是因为班主任当老师还没多久,有点少见多怪,她笑得满脸通红,一节课也没讲出几个字。
我们心情愉快地坐在那里,隔几秒钟就回头看一眼学习委员左俊,然后哄堂大笑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高三下学期压抑的气氛将就此从(6)班消失。
以前的日记每次翻开她都只敢看这一段,因为这是一切的开始左俊开始更多地被人叫做“阿嚏”,高三下学期的日子开始找回了轻松,而她,隔几秒就回头看他一眼的她不知道,从此就开始了她对他的遥遥观望。
段文雅七点二十才赶到学校餐厅,在众人拍桌打椅子闹着要罚酒的时候她一眼见到了左俊,赶紧故作吃惊刀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老怪人为奇怪“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来这里?”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只’怪刀子这个大号如雷贯耳,没想到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左俊!”
老怪狐疑地看着她,段文雅笑得有点心虚,这出戏做得过了头了——她只不过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为了这次会面她整夜失眼,并且请了一天假。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她用了一天的时间找衣服,她的五门大衣橱里塞满了衣服,然而没有一件是足够漂亮的,她上街去买,走了两条街之后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回家好好睡一觉,因为失眼令她肤色发暗,黑眼圈隐约可见,她的眼睛也回为焦虑失去了光彩。之后的时间里她躺在床上,却一直想着晚上要穿什么。五点半的时候她决定她这个样子不能去见左俊,可是挨到七点零五分,她还是出发了——这个名字将她一下子打回了狼狈的少年时代,因为藏着天大的秘密而心神不宁,做不对任何一件事情。然而现在,她至少学会了撒谎。
三、七年以后的左俊有什么不同。
久别重逢,忘记别人的名字总是不能原谅的,他们决定加罚一杯,左俊却说算了算了“不过是个名字嘛,这么多年没听人讲过,乍一听到难免反应不过来。”
有人不同意“对了,昨天左俊听到文雅的名字也是半天没反应,也该罚一杯!”
段文雅呆了一下,他竟然已经不记得她了!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这一整天可笑的折腾一笔抹去,一切都早该一笔抹去了,她抬头,抱歉地对左俊说:“本来是要替我解围的,没想到把你也绕进去了。他们就是这样的。”这样说的时候她立刻意识到他的确是离开太久了,令她可以对他礼貌起来。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他笑笑说,“他们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
“你走了这么多年了,要是以为他们还是以前那样,那你可就要吃亏了。”她可以和他平静地说笑了。
那晚她们凌晨才散,互道再见之后,左俊对她说:“隔了这么多年,又再见到你们,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她在他的二十个朋友中间,这温暖里有二十分之一是因为她。这真令人鼓舞。
左俊要送她,她不要。她要一个人走回去。清晨的北京特别干净,洒水车一路唱着歌。左俊问过一个简单的问题:“我看上去有什么变化没有?”她没有回答他,只因为他的变化实在太大——当年的左俊是18岁的段文雅无可挑剔的爱人,而现在的左俊不同,他是25岁的段文雅无可挑剔的爱人。
四、18岁的她还不知道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情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然后结束,以她完全措手不及的速度。
星期天的傍晚,段文雅又一个人走到了学校,坐在球场的看台上吃冰激淋。球场的草坪比以前好得多了,以前的草秃秃的,男生经常摔得呲牙咧嘴。
那一次体育课上,左俊踢球和另一个人狠狠地撞了一下,离得很远她就看到他一身的血,她转头就往教室跑,打来了一盆凉水,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不停地冒出来,怎么擦也擦不掉,擦到后来她的手都开始哆嗦了。那个时刻好像很长,在那一刻她离他那么近,可惜他不知道。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昏过去了。
之后她就不敢看他。他打着绷带来上课,比以前更加活跃,她不看他,却比什么时候都要能准确地感觉到他的存在,离她多远,在干什么。4月17日是她18岁生日,在那一天的日记里她写了一句特别浅簿的话“20岁的生日我要有一件姚文丽那样的裙子,和一个左俊。与在现实生活里不同,她在日记里总是特别坦白。姚文丽的姑姑从香港给她带回来一条粉色的裙子,还没有到穿的季节,但所有的女孩子都想着它。那是一条美得令人窒息的裙子。
“嗨,”忽然有人拍她的肩,一回头;是左俊。他是来看班主任的。“想什么呢?叫你都听不见。”
“我在想高三那年的生日愿望。
“哦?”他很感兴趣地看着她,“实现了吗?”
没有,”她笑,“我忘了买生日蜡烛来吹,不吹不灵的。”
五、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她所记得的事好像都是从他那里偷来的。 她尽量不去看面前的球场和跑道,只这一个地方,关于他的回忆也太多了,体育课,课外活动,还有……
你还记得高三那年的春季校运会吗?”左俊眯起眼睛。她转过脸看着别处。她不想提那件事。可是左俊却兴致勃勃:“那一次的接力赛,我们赢得多漂亮。“她的茫然扫了他的兴,他叹气,说“你忘掉的事情还真够多的。”
其实,除了比赛结果以外她什么都记得,她记得她跑第二棒,而左俊跑第一捧她记得在暖春的阳光男他向她奔跑,他的每一根头发都闪着光她记得他快要冲到她面前时,她忽然眼眶一热,为了此生唯一的这一次,他不顾一切的奔跑是以她为方向。
文雅忽然有一种感觉,她所记得的事好像都是从他那里偷来的,因此都说不得——她一向都喜欢说话,在他面前却找不到话说,而他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却一直一个人说个不停。
最后他可能说完了所有的话,文雅也到家了,互道再见之后,他自言自语说:“老怪这家伙大概是骗人的吧?”
“他根本一天就说不了三句真话,我警告过你的。”
“你猜他这次对我说什么?”左俊看着她,“他说,我和你是他所认识的最傻的两个傻瓜,作为旁观者他都快要发疯了,他说如果我再不和你说清楚,他就忍无可忍了。”
文雅瞪着他。她不明白。
六、对质。
他们又往回走。
“我从这次见面说起好了,他们说我听到你的名字一时没反应,是真的,但这不是因为我不记得你,而是因为我太记得你了,以至于不习惯你的名字被别人说出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明白。在一生里面,总是有一个名字是当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听到时会吃惊的,只回为你在一个人的夜里曾反反复复地,念了太多遍。她只是不相信,对于他来说,这个名字叫做段文雅。
“你大概不记得了,那次踢球我受伤了,你拿毛巾给我擦伤回吗?我当时躺的姿势特别难受,可是我一动都不敢动,我不敢睁眼,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我想我只要稍微动一下,你就会消失了。果然,我一睁眼你就躲到远远的地方去了,之后好像就没怎么理我。”
谁不理谁呀?
“你大概不记得了,”沉默了一会儿,左俊又以这句话开了头,看来他对她的记忆力是失去信心了,“你参加接力赛还是我鼓动的,我本来应该跑第四棒,却硬是换到了第一棒,我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也许是不想与你隔得太远,也许是下意识地想交点什么在你手中。”
证据呢?
“你不信可以去我家看,连那支接力棒我都偷偷地收着呢。”他有点急了,“你别不说话行吗?多少发表点儿意见吧。”
段文雅板着脸扫他一眼“小偷。”
她就像是一只吹到尽头的气球,装满了快乐,一戳就会进破。左位还在解释他为什么一直不敢对她说,这一点当然是不可原谅的,但是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计较了,彼此彼此吧,说起来她自己当时的不自信竟和姚文丽的那条粉色裙子大有关系,不是更可笑?
七、段文雅的撒谎技术。
老怪瞪着她。
“哎哎,我说这位姑娘,你的嘴角已经连续上翘了一个小时都不止了,就不累?当着他还没笑够?”
段文雅笑眯眯地摇头,她知道她这个样子特别可恨。
“哎哟,想当年我追你那个费事劲儿的,把你傲得下巴都拍到天上去了,瞧瞧你如今的这点子出息!”老怪痛心疾首。
她心里有个疑问老怪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左俊的呢?这问题有点难开口,她拐了好几个弯,老怪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了:“哎,我就知道那傻瓜准得把我给供出来,害我又当不成无名英雄。你那点心思还能瞒得了我?就说那次体育课踢球,我和左俊顶头撞上了,都受了伤,我的伤还比他重些,怎么你端着盆水就只冲他去了?”
段文雅吃惊地看着他。
“喂,你该不是根本就没看到我吧?”他这次好像是真的受了重伤。
“哪里,哪里,”她干笑起来,撒谎说,“我当时只是觉得……你身体棒些嘛。”
老怪笑了,段文雅松了口气。她不知道那天老怪从她那里离开时,一边下楼一边哼着惆怅的歌你仿佛从未见过我,只是让我梦成空 后来老怪就很少去她那里了。
徐颖秋 |
≡ 查看、发表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