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客来茶当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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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2-06 17:27:03
茶圣陆羽嗜茶之余著《茶经》。从此,无论朝野僧俗,也不分中原夷狄,饮茶之风盛行。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作为生活必需品,早已不分中外走向世界了。不同地域,气候乃变;不同民族,茶道各异。
有句古诗,“寒夜客来茶当酒”。在内蒙古,当满天繁星的干冷之夜,随着敲门声有远道之人造访,或大雪纷飞的风雪之夜,伴着驼铃声有行旅之客借宿,主人不会急于尽地主之谊而捧出醇酒肥肉,而是让客人先喝滚滚酽茶。否则,忍受一天饥饿寒冷疲惫不堪的人会因外感风寒,内积燥热而生病。对此,笔者深有体会。休 闲 居编辑
1960年冬,我受内蒙古语言文字研究所委托,到呼伦贝尔新巴尔虎旗试点新蒙文(拉丁字母)。旗政府主管文教的干部给我找了一辆马车,由一山西老汉赶着直接奔向试点的生产队。时当严冬,又值困难时期,一天路程除败草荒原不见一处店铺村落。中午时分,赶车老汉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麦面窝头问我吃不?我遵照“不与民争食”的古训摇了摇头。冬日白天短,满天星斗闪烁下,我们在群犬乱吠——草原特有的狗迎客仪式中驶入一处浩特。生产队的女书记说着“怎么走了这一天”,随即把我引进一个较大的蒙古包里。这家儿女都在外工作,只有老头、老太太俩人,包内擦拭得干干净净,炉子上炖的奶茶正突突冒着热气。
老太太把茶点摆好,小矮桌上有一碟奶干、一碟奶皮,在一茶碗里放了一把炒米、几片奶干、几块奶皮、一块黄油,然后拿起炉子上像喊话的喇叭筒似的铜茶壶泡了奶茶,双手递到我手里。我端着茶碗品了一口,一股热乎乎的香甜流向肠胃直透丹田,接着,我开始牛饮。老太太说着“吃奶干”,忙不迭地给我续茶。(后来的日子里,女书记来吃茶时,我才看到当地人的吃茶方式。只见她端起茶碗喝了奶茶,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片奶干,将炒米、奶皮之类拨拉到口里吃掉,并用纤细的食指抿出粘在碗里的炒米粒吃掉,然后捧着碗,伸出薄薄的舌头舔净茶碗轻放在矮桌上。我无此本事,每每请老太太给我拿铜饭匙。)一壶茶下来,我两腋热乎乎,浑身汗津津的,头脑清醒,四肢舒展,一天的“饥寒交迫”都跑到爪洼国去了。
奶茶解饥祛寒,但去暑功能如何?我有一次体验。1964年夏,我同一位保卫干事从乌兰巴托驱车前往苏和巴托。天热,司机拿掉了吉普车的帆布篷。蒙古地处高纬度,夏天昼长夜短,中午时分异常干热。热风吹来,公路两旁草浪起伏,阳光下粼粼如水波。保卫干事说,口渴难耐,找个蒙古包吧。于是我们下了公路开向远处一座蒙古包。
蒙古包的围毡掀起一尺来高,清风习习。包内只有一位中年男子在打字,是个避暑的文人。听了我们的来意,那男子热情地说:“啊哈,中国同志,请坐!喝点什么?”保卫干事和司机要了茶。那男子先摆上一碟巧克力奶糖、一碟油炸点心,又从暖瓶里倒了两碗奶茶,然后问我喝什么?我看到身旁的大皮桶,说:“有马奶吗?”他说新熟,便掀起桶盖,用撞子撞了几下白花花的满桶新酿的马奶酒,舀到白瓷碗里。真是“玉碗盛来琥珀光”,瓷酒相映,色香俱美。我抿一口,非常爽口,于是一饮而尽,一股清凉甘冽透遍全身。我一连干了三碗,看保卫干事和司机时,他们一碗茶水还没喝完。他们说:“越喝越渴。”想必咸不可耐,又都改喝马奶了。我上车后醺醺然,仿佛天地为之久低昂。得出的结论是:暑热当饮马奶酒。但是,暑天的茶怎么喝呢?
晚饭后,蒙方代表请我们到他家喝茶。他拿出一小包红茶(是较高档的红茶,专家商店出售,约重15克,当时售价1蒙币,约合人民币3角),拨开锡纸倒入一小景泰蓝茶壶,加开水在小电炉上烧。然后,在玻璃盘里倒满洁白的方糖并放上一不锈钢夹子放在茶几中央,两侧是两个高脚盘装的糖果。又开了两盒当时少见的英国产的过滤嘴香烟,最后摆上了茶碗。这时,电炉上的茶壶已经开了一阵。他拿起景泰蓝茶壶在我们面前的细瓷碗里斟了一小盅黑红如酱油的酽茶汁,壶中茶汁所剩不多,他又续上开水继续在电炉上炖。接着,拿开水兑入我们碗里的茶汁,茶水红亮亮的,其色如红葡萄酒,其味安徽祁红差可比肩。方糖则按各人口味加两三块,饮之,苦香甘甜兼而有之。佐以香烟,谈兴汩汩如泉涌。白日的酷热和旅途劳顿消失殆尽。
我想,饮茶之道无它,因时因地因人而异。茶叶,不论红黄绿,也不必计较叶末碎,所遇而“饮”,便是“韵”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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