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里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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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4-08-20 11:24:37
那年冬天,顺景被送进济安福利院。很冷的晚上,坐了五个多小时车的她被一个比她大一点的女孩领着,去楼上睡觉。灯光昏暗的楼道里,有陌生和潮湿的气味,水泥地板坚硬而冰冷。顺景牵着女孩的手,在黑暗里迈着每一步。厚重的碎花棉袄在惶恐寂寞的空气里摩擦出小心的声音。
“我叫恩夕,你呢?”女孩低低地问道。
“顺景。”
“很好听的名字。不过,以后就用不着了。”休闲 居 编 辑
“为什么?”
“来这里的每个孩子都会有一个新名字。为了告别过去。”
“哦。”顺景低下头去,没有再说话。
女孩领她到一个房间,离楼梯口整整42步。房间的门上有漆皮剥落的痕迹,摸上去仓促而温情,有一点儿碎裂的疼痛。
“顺景,你过来,我们一张床。”女孩铺好了床,轻声喊着她的名字。
黑暗中她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问:“还有别人吗?屋子里。”
“嗯。是恩桐和恩词,已经睡了。”
顺景脱去棉衣,在女孩身边躺下。屋子里有点儿冷,刚铺开的被褥还没暖起来。顺景躺在那里,轻轻吸着冰凉的空气。她苍白的手指蜷缩在一起,像一群寒冷无依的孩子。
顺景12岁那年,村子里来了一个算命先生。他看了看顺景的手,便摇头走开了。春天的时候,顺景上山采野花,从山坡上滚下来,折了腿,到入秋才能下地走路。相依为命的外婆常常哭肿了眼睛,后来犯了老病,不停地咳嗽。外婆终于没能熬过冬天,那是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外婆枯瘦的手一直摸着她的头发和眼睛,直到离开。
1993年12月,我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顾恩铭。
我不知道顾院长为什么取这样的名字给我,也许,只是为了让我很好地铭记这份恩情。恩夕说,是为了忘记过去。我不需要忘却,因为记忆并没有带给我深刻的伤痛。从一个黑暗里进入到另一个黑暗,不该有任何纪念。
而我的纪念,只是得到了一个新的名字。
与其说这里是孤儿的天堂还不如说是残病儿童的遣散地,因为很多人把自己的孩子悄悄送到这里,是因为他们不健全,先天或后天的。当然,大部分孩子的确是孤苦无依。如果他们够漂亮,够聪明,还够幸运的话,会很快离开这里。恩夕对我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在14岁之前被领养。我暗地里为她祷告,因为她现在已经14岁了,机会很渺茫。没有人愿意收养记忆很多的孩子。记忆在某些时候,不是色彩斑斓的梦,是沉甸甸的包袱,恩夕领我走遍了福利院每个角落,她说我必须熟悉自己的家。到四楼的时候,我们碰到顾院长,他叫恩夕跟他去会客室一下,于是我站在那里等着。好像是傍晚的时候,其他孩子都在一楼上课,所以楼道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儿声音。我沿着窗户慢慢走过去,摸到了窗棂上落着的土,细细绵绵的,很舒服。是岁月很久很久感情的沉淀。
我走着,想起小的时候上山去摘红彤彤的山花。漫山遍野的红,从天空里一直烧到山脚下,再没有别的颜色。突然一只手拉住了我,用很大的劲儿一把把我拉过去。“没看见那只暖壶吗?”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对着我喊,他嘴里的热气冒出来,扑到我脸上。
“没有。我只听到一只暖壶在对我说话。”
停顿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笑得很大声。“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顾恩铭”。
“恩铭?我是恩言。你可以叫我恩言哥。”
“为什么要叫你哥?”
“嗯………因为这里比我小的孩子都这样叫。”
我低下头去没有说话,表示默认了。我喜欢这样的叫法,很有亲情的味道,像个温暖和谐的大家庭一样。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等恩夕姐。”
“她今天有点儿事。你还是别等了,自己先回去吧。”
我听见他转身离去,硬皮鞋的声音渐渐走远。那个声音忽然又走回来,站在我面前,“怎么还不走呢?马上要开饭了。”
“我……”
空气很寂静,窗外起了一点风,有沙沙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冬天是没有落叶的。
“我看不到路。”
寂静。这是我预料到的。
“哦,没事。我领着你走好了。”他说着伸过手来拉着我,他的手比恩夕的还要大,很暖和,手掌里有细细的纹路。我在想,他为什么没像很多人那样,知道我看不见,然后大声惊叫。
他牵着我的手,慢慢走着。在我的黑暗世界里,第一次感觉到有别人走了进来,我能觉察到他细微的动作和呼吸。因为走得慢,从四楼到一楼,走了好久。
晚上恩夕到很晚才回来,她一进屋子就抱住我,说要离开这里了。我很为她高兴,她的愿望终于在14岁之前实现了。听说那家人很有钱,只想要个女儿。他们看了所有女孩子的档案,最后选了恩夕。
“再过3天,我就走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你不喜欢这里吗?恩夕姐。”
“我在这里住了5年,已经足够了。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包括记忆吗?”
“我早就丢掉了过去,所以什么都不在
乎。”
她伸出手来抱住我,有些颤抖。我伏过去紧紧搂住她?